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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月二十六日晚,滿頭大汗地將五、六箱器材及行李搬上AP艦後,在藍灰色的煙霧空氣中,我們第一次向馬祖靠近。閉塞的船艙、搖擺的船體,很快就把疲憊的返鄉旅客們趕上了吊舖。老的、少的、男的、女的,或臥或躺、或蹲伏或反側,毫無選擇地坦呈各種倦態,倒也是沈穩的等待。

在此之前,馬祖一直是只在抽象中存在,直到這麼多百姓共船,福州話不絕於耳,馬祖才逐漸真實了起來。在外界大多人的眼裡,馬祖只是個當兵的所在,一個甚至比金門更神秘而遙不可及的前線戰地;之所以如此,實是馬祖封閉太久、至今交通不便、對外資訊不足,總是令人不禁猶豫裹足。這種強烈的陌生感,阻礙了台灣對馬祖的接近與瞭解,也阻礙了兩者之間互動溝通。所以,許多金門人,包括我們螢火虫映像體,雖然與馬祖相識許久,甚至金、馬被並置四十年,然卻一直無緣相會。在這種情況下,除非馬祖各界主動積極地伸出友誼之手,引導外界進入馬祖,否則這塊桃花源,將始終隱蔽,有些可能的外來資源,也不容易抵馬。

想到此,我們不禁慶幸有馬祖友人居中安排,並有國代王慈官贊助,才得以將《單打雙不打》這部描寫金馬共同歷史經驗的十六釐米電影,帶到馬祖來。聽說馬祖當地對這部片子陸陸續續的報導,已經綿延數月,而對這片子本身,它做為一部「戰地電影」、「百姓電影」,也的確必須落實到馬祖這片土地、映演於馬祖同胞的眼前,才能算是完成,這也是此片所實踐的責任與自許。

但宏觀看待整個世局,令人遺憾的是,其他類似的文人化活動或研究服務,能有多少單位想到馬祖這塊土地?就在我們上船啟程之後,台大城鄉研究所在工作室裡留言,他們正打算到金門去做聚落與文化研究,希望我們幫忙引介適當的文化嚮導、以及當地的社區組織等等。對資源缺乏、經費有限的偏遠離島來說,能有學術團體前來從事本土研究、協助聚落規劃與發展,此乃求之不得的事。我們很快回電到台大,他們氣憤填膺的說:「對台灣來說,金門等於是這兩年才被重新『發現』,它的相關研究太少、實在太弱勢了‥‥」那麼,「馬祖呢?你們是否也『發現』馬祖?」當對方知道我們在馬祖講話時,顯然有些錯愕,老實說,還有太多學術研究團體壓根兒就沒想到過馬祖‥‥。連我們,從七、八年前就在金馬民主運動場合與馬祖結識相交,但也是拖到現在,才真正踏足這塊難兄難弟的土地上來。

我們終於踏上馬祖的時候,已是二十七日上午。接著十天裡,我們陸續轉戰北竿、南竿、東引與東、西莒。整個馬祖列島,強烈景觀、陡峭的地形、起伏的山勢,在在透露出這塊環境的艱險;還有詭譎多變的海洋,也延伸為生活日常的一部分,若再加上過去四十年時時備戰的緊張狀態,整體環境可說是相當不平穩,相形之下,倒也襯托出了島民特殊的沈穩與堅毅,恰恰呼應著島上傳統閩北建築中的穩固與厚實風格。

然而,也似乎傳統建築的樸實無華,馬祖人的日常生活也樸素的欠缺娛樂點綴;我們笑稱:正是因為缺乏娛樂競爭,所以《單》片每場放映會都意外地來了許多人。當然,實情倒也不像玩笑話這般單純。

記得第一天在北竿放映,連跑三場,晚上在塘岐的中正堂一場,加上阿兵哥總共占據了戲院三百多個座位,賣爆米花的說:「難得一見戲院如此熱鬧。」後來得知塘岐村共才六百人,更感到驚訝。像這樣的出席率,另外也發生在南竿的介壽廣場,加以看戲時的耐心與投入,總是令我等作者深深動容,不禁想著:如果能拍一部專講福州話的馬祖電影,也讓老一輩看得懂,該多好。

雖然《單》片在馬祖巡迴演出成績不錯,但我們知道,並不是電影拍得好,而是因為片中有我們金馬百姓共同的戰地生活經驗,而這種觀點、這種經驗,之所以對我們意義重大,是因為它從未曾被放到檯面上、或被主體化。就像中影所拍的《八二三砲戰》、《金門女兵》等金門電影,從未出現過半個金門人一樣;同樣地,我們又何嘗看過哪一齣戲劇、哪一部小說,是以馬祖人為主角?

所以從二月底起,我們就帶著《單打雙不打》巡迴台灣各地放映,目的就是希望藉著通俗的電影媒體,讓更多人感受到金馬真實的存在及其弱勢的處境。但較遺憾的是,這部號稱第一部「戰地百姓電影」裡,因為我們過去從未實際接觸過馬祖,而未及處理馬祖的故事,但我們誠摯地希望,至少有一天我們會有機會將我們的資源提供出來,轉移給馬祖所需的任何文化活動。

這次馬祖之行,多虧眾多協辦者熱心幫忙,在此,我們謝謝所有支持這部四處走唱的電影的馬祖朋友,希望下次碰面時,是換成協助一部馬祖電影到金門播放。


原文刊載於:2002-07-07 馬祖通訊周刊 專論 周美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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